谢桢换了一身鸦黑的驰冥衫,衣衫布料轻便修身,没有过于累赘的饰物,也没有宽长的衣袍后摆,开战那日是个阴天,谢桢负手立于卧龙坡门前,及腰的长发未挽,任由饱含水汽的微风轻轻吹拂。

季恒骑着战马无法自控的连连回首,他痴痴地望向他谪仙一般的先生,汹涌炙热的情感几乎要从胸口喷薄而出,他死死盯着谢桢窄瘦匀称的腰身,直至他胯下的里飞沙终于肆意撒开四蹄跑向远方。

谢桢没有告知季恒他会出战的消息,季恒离开的一刻钟之后,他翻身上马离开了卧龙坡的城门。

他领兵直入卧龙坡侧面的山林,乌云与茂密的树枝一起遮去天际,密林之中,银亮的刀剑折射出天地之间仅存的冷光。

半刻光阴足以引得战马嘶鸣,兵戈相接,谢桢留下叶云景坐镇主营,自己率精兵主动迎敌,生生在半路劫下了打算发动奇袭的薛掣。

薛掣以主力在外佯攻,叶云景便让半数守军去陪他演着场戏,季恒的轻骑动作迅捷最适宜驰援,待谢桢摸清负责奇袭的小部队的大致情况,自然就有人会带着季恒绕后直抄薛掣的后路。

谢桢与薛掣的宿怨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,他们在乱军之中毫无障碍的直接找到彼此,天边有闷雷滚滚,谢桢右手执墨笔横于身前,另手藏袖指尖凝力,薛掣提枪冲他面门刺来,谢桢弃马腾身擦着他的枪杆辗转而过。

他与叶云景在当年都是想直接杀了薛掣的,他们在血水纵横的大营边守着,叶云景拥着他颤栗不停的身子陪着他等到薛掣回营,他们看着披挂周全的将军拥着女子的尸首嚎啕大哭,薛掣或许为人蠢笨,可他放在感情上的心思却是半分都不掺假。

谢桢说不出自己当年为什么心慈手软,他似乎是因为薛掣痛失所爱的样子而产生了几分悲悯,叶云景与他一并沉默了良久,最终他们悻悻离开,只想着下次在战场上相遇时再堂堂正正的取走薛掣性命。

数年光阴转瞬而过,谢桢看着眉目沧桑了许多的男人扬了扬唇,他习惯性的露出讥讽笑意,当年他跪在薛掣营前将额头磕得血肉模糊,而今他们风水轮流转,薛掣的命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。

加急的信鸽在天幕降下雨水的时候才飞抵卧龙坡,叶云景正立在廊下静候战局变化,信鸽敛翅落去他臂上,信筒里的信纸字迹密麻。

大抵的意思是浩气盟内部的动向有变,薛掣此番回归并不为什么军功名望,他在外数年走了邪路,此番纯粹是冲着谢桢而来的。

大概半月前,离谷的谭征突然找了恶人谷的某处驿站联络,被联络的人担心谭征的线报有诈,所以不得不加以核实之后才送出信鸽。

谢桢在第一次交手之后就察觉到了薛掣的异样,薛掣持枪的力道大得惊人,那不是正常人会有的力气。

雨水渐渐密集起来,渗进土壤的雨水让密林变得泥泞不堪,谢桢劈手夺过浩气兵卒的长剑挡于头顶,薛掣硬是将他手中锋利银亮的长剑直接劈断。

谢桢看见了此生最不想看见的景象,薛掣的颈间血管泛蓝,密布的血脉呈现出诡异的色泽,他在叶云景身上见过同样的场景,几经研制的尸毒能激发并且透支可怖的潜能,但凡是已经毒发至此的,大抵已经和那种行尸走肉的巨尸差不了多少。

先前的计策尽数取消,谢桢叫来贴身的传令兵命他号令麾下速速撤离,薛掣身上的毒不是闹着玩的,但凡沾上半点就是难以遏制的灾祸。

倾盆的暴雨没有半分预警,谢桢抹去脸上雨水闪身窜进密林深处,他向着与麾下兵将相反的方向迅速逃离,提着长枪追在他身后的薛掣步伐奇快,若非他一身黑衣身法清俊,再加上林间雨急水汽泛白,他可能当真很难拉开距离。

论辈分而言,薛掣当算是季铭的同门师弟,即使没有季恒这层关系,谢桢也依旧对季铭的为人高看一眼,薛掣与季铭师出同门又曾并肩为战,所以他始终觉得薛掣算不上邪佞败类,但他也绝不会动什么隐恻之心。

谢桢并非一路奔逃,他需得暂缓一阵内息才能与薛掣硬碰硬,雨水沾衣,被浸透的布料愈发厚重,谢桢随手撕扯下拖延动作的外袍死死攥在了手里。

天边又有惊雷炸响,与此同时,薛掣那杆淬了毒的长枪自密林中携带劲风而来,直直的冲向他的后心。

谢桢矮身躲过就地翻滚,他沾了满身泥泞,再起身时,薛掣已然杀到了他的面前。

薛掣的长枪脱手,但拳脚攻势丝毫未停,谢桢以攻为守,浸了水的外衫在他手中成了最好用的绳索,他弃了墨笔,迅速融于雨幕之前的身影快得几乎不可看清,他以藏剑玉泉鱼跃的步法绕薛掣身侧跃出三段,墨色衣衫狠狠绞住男人五指成爪的双手。

薛掣口中反复嘶吼的是那个女人的闺名,谢桢五指泛白死死绞住手中的布料,他确信自己使足了力气,因为即使耳边有滚雷的声响,他也能分辨出那种筋骨碎裂的动静。

然而薛掣尝不到半分疼痛,谢桢连惊愕的念头都没来得及产生,薛掣怒吼着放任他肆意对待自己的双手,早已被毒素混淆神智的薛掣以齿为刃张口撕咬,谢桢稍一松懈掌中力道,倾斜上身试图躲避,他一时忽略下盘,顷刻间便被薛掣一记横扫踹中了膝窝。

谢桢足足跌出去数尺,剧痛昭示着腿骨的断裂,他匍匐起身,额角在粗粝的地面上蹭出了血痕,谢桢摔得头晕眼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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