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不主动去接触谁,甚至自始至终,说话的人只有他。

孤僻冷漠,但不让人觉得心疼或者可怜。楚君誉有一种自深渊中来的气质,哪怕现在,裴景也并不认为他需要人陪伴。

——可他不需要人陪,不代表他就要退让啊。

就像裴景在峰回路转地,遥望云深处。

冷风盘踞的无涯阁,楚君誉站在窗前,沉默望着前方。

指尖血染的纸张化为青蓝色的灰烬,随风,消散在薄雾中。

他算着日子,也快了——千面女,书阎,下一个,就在云霄内。

天道身为规则,对世间万物的掌控却都有度。上一世他破碎虚空、颠倒日月,她让时光溯流已经是耗尽灵力——为了守护季无忧得道,最后只能分化神魂,散落人间,成就了所谓审判者。

赐予那些在极度的怨与恨中死去的人翻山倒海的力量,让他们获得永生,从血色深渊里挣扎出,成为决定他人命运的人。她是想告诉他什么呢,又是想证明什么。

“他们都曾是你。”缸里面那方漆黑的世界,纯白光影里,女人的声音飘渺而悲悯。“他们体会过你的所有绝望,所以,最有资格来审判你。”

窗外枝头的雪白色的花蕊颤颤,一副娇怜楚楚之态。空中被销毁的来自天郾城的信如蝴蝶,冉冉在他周身。

“谁有资格审判我呢?”

楚君誉伸出手,黑袖稍落,手腕如夜色里蜿蜒出的玉色的河,血眸深沉诡谲近妖,声音散漫:“留下分神在人间,你就那么自信?”

“待我一个一个铲除之后。季无忧,又能活多久。”

他唇角带笑,语气却若冰霜。

骤然地一股杀意和冷气把从远处叼着花果回来的小黄鸟吓了一跳,翅膀一抖,东西就哗啦啦往下掉。

它眼一瞪,叽叽叫着飞下去,穿探花丛,羽毛上沾了一堆叶子花瓣,才把果子重新找回来。

果子鲜翠欲滴,小黄鸟飞向云亭间的天涯阁,一眼就看到了立在窗边的楚君誉。

扑腾翅膀,往上,站在窗框上,献宝似的双翅捧果,到楚君誉眼前。圆而大的眼睛全是得意和对赞美的渴望。

楚君誉低头,垂下的眼帘遮盖住了所有情绪。

小黄鸟:“叽叽叽。”尾巴都要翘到天上,乖巧等夸。

楚君誉挑眉,说:“你在裴御之身边那么多年,就只学会邀功?”

小黄鸟:“?”

楚君誉轻声:“他还是太惯着你。”

他甚至不愿意用手去碰一下鸟的头,看着这只鸟就想起它的主人。

那个他很了解,但太久没接触,忘却模样,于是一直让他意外的人。

“张嘴,我喂你,特别甜。”云岚城的街道上,嬉笑着把甜到腻牙的糖往他嘴边塞的少年。恶鬼环伺的深林里,一环一环逗着人,最后还要贱兮兮说一句,“你们长得丑的就不能勇敢一点吗。”暮雨纷纷,抱着块木牌,跳上擂台,“今日在此,但求一败。你们看我帅就完事了。”

贪玩年少狂妄自信,这是裴御之不为人知的一面,他却深藏深处。灵魂沉入深渊,鲜血滚过淤泥,记忆停止在漫天风雪——可少年的自己,再见时,依旧干净明亮,照他一身的血污。

稍有出神。

楚君誉视线下落,许久,低声说了一句:“或许,我还是太惯着他。”

*

主殿内,在镜台前,裴景取出了那个小瓶子。

这里有早已飞升的先祖留下的阵法,任这破鸟之魂再厉害,也不敢造次。他拔开瓶塞,瞬间一声凄厉愤怒的吼叫,响彻大殿。

青鸟化形,形容狰狞,在它极恨要咬死裴景之时,一道静静的视线似乎穿透宿命,把神志剥离,给它无尽的哀伤。

它就半停在空中,青色瞳孔稍低,对上一只没长开的圆圆的小红鸟,漆黑剔透的眼珠子。

一只看起来用点力就能掐死的幼鸟。在某一刻,让它甘心俯首称臣。

小红鸟觉得自己应该做出深沉威严的样子,所以把翅膀都放正了,贴着身体,小爪子也站得笔直。

殊不知,这样只显得越发憨。像是在卖萌。

不过反正它不靠外表展现威严。

青鸟之魂明显只是原身的一线神识,在凤凰神威之下,再次发出一声吼叫,悲恸荒凉,身上的愤怒没了,气息却也一点一点弱下来。幻影消失,而后聚集,一阵耀眼的青光过后,从空中然然落下的,是一片羽毛。

是那种极深的青黛之色,极尽华丽。

凤矜伸出手,那片青羽落在了他掌心,年轻的凤帝表情莫测。

陈虚挑眉,没想到这事居然真的牵扯到了千万里之远的凤族,他道:“应该就是你族中人。它在我云霄附近杀人无数,我们此行邀你过来,就是为了它。”裴景则是用手点了点小红鸟:“你认得它?”凤族小神兽和他主人一样傲娇,仰起头哼了声,不理。现在知道它的作用了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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